心理求助者女性更多，是脆弱还是力量？

主笔：商昔

编辑：商昔  

责编：彭秋红

来源：微信公众号：沈家宏心理（ID：shenjiahongweixin）

引言

在咨询室工作过的朋友都会意识到一个现象，求助心理咨询的人中，女性的占比总会更多。

京东健康心理服务中心2024的报告显示，心理咨询的女性用户占比高达70%。

这个数据与壹心理是一致的。

高校中，北师大2020年心理学部女性占比77.87%，在沈老师开设的家庭治疗班中，也是女性占大多数。

在许多咨询室内，总是女性最先开始咨询，或者她们带着孩子走进咨询室。

无论是高校、临床心理学领域、心理咨询求助者，都以女性居多，这不禁让人思考：为什么总是女性更多？而非男性。

是女性更情绪化、更脆弱，所以需要心理求助，男性更坚强、理智，所以不需要吗？

01

规训的帽子

负面情绪无论男女自然都存在，但男女的表达方式不同，而这种差异，有一部分是社会规训带来的。

男性的脆弱被要求压抑，中国用“男儿有泪不轻弹”来阻止男人展露眼泪，而国外会对哭泣对男孩说：“现在滚回你的房间，收拾好你的情绪，像个男人一样和我说话。”男性应该维持强大的表现，而哭泣、忧郁、乃至可能的精神错乱都会破坏他们强大的外在，而因为心理问题求助更是灾难，他们的病耻感会阻止他们这么做。

哥德堡在《男性的困境》中记录了一个对“男性英雄气质的”研究，根据采访统计，男性被试眼里英雄的形象是这样的：“坚定、强壮、独立性以及积极地克服障碍的人物。这些英雄很少寻求与人们保持亲密关系，尽管他们偶尔也注重他们，但却并非出于个人的感情，而是进一步展示他们本身所具有的更充实的潜力。”

哥德堡评价：“当今，尽管经常听到相反的议论，强调人际间的感情，可是当一个男子公开和自愿地表达他的感情，流泪，公开的愤怒或仇恨，在恐惧中发抖，动摇或狂笑时，他仍会有种不舒服、不自在的感觉。偶尔地，当男性政治领导人表明自发的情感时，他们的形象便失去了光泽，威信扫地。”

与之相反，社会鼓励女性“示弱”，女性被默许情感表达，这会降低求助耻感，因为弱小者哭泣、精神崩溃是再自然不过的，不过，这也会导致女性的求助行为反被污名化，例如激烈的情绪抒发被贬低为“歇斯底里”，而男性激烈的情绪表达大多以暴力发生，但他们并不会被贬为歇斯底里。不论如何，这种允许女性表达脆弱、展露痛苦的环境确实让女性相对男性而言有更多宣泄情感的余地，当女性意识到问题时，她们更敢于求助。

同样，因为社会允许的表达情绪的方式不同，男女对负面情绪的消化也存在差异。

男性对情绪的处理更多表现为外化的形式，因为他们不能哭泣，于是愤怒和压抑内化为了暴力，他们通过酒精、香烟乃至药物转移压力。

《2023世界卫生统计报告》显示，男性人均纯酒精消耗量几乎是女性的4倍，吸烟的比例是女性的近5倍，《国家药物滥用监测年度报告（2016年）》显示，在药物滥用人群中，男性占85.9%。暴力、酒精、香烟、毒品这些都属于阳刚符号，这些符号暗含着一个前提：伤害身体（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的）好过让别人看出你的脆弱。

而女性会把情绪内化，她们的抑郁和焦虑比例更大，悲伤以眼泪的形式表达。

霍顿和法瓦扎的数据显示，女性自残的比例高于男性，她们在自残者中的占比在70%-97%之间，耶茨指出，女性更容易冲自己发火，男性更倾向于把负面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

女性对情绪内化的处理导致她们心理资源的枯竭，男性对情绪的压抑和回避处理致使他们的情感表达无能。

然而，与自残率相反，数据依然来自世界卫生组织，男性的自杀率是女性的两倍多，尽管女性的自残情况更多、自杀意愿表露更多，但她们好像莫名表现出了一种心理韧性，更不容易放弃生命，而男性外在的坚强好像并不能真的让内心同样坚韧，似乎女性哭泣着维持着生命，而男性以沉默的姿态走向毁灭。

那么，男性为什么被抑制表达低落的情绪呢？

02

性别的分工

在社会权力结构层面，男女隶属于不同的位置。

男性被要求在社会生产领域活动，他们是领袖，生产者，资源分配者，在职场中，你需要展现外在的强大，因此哭泣这类“软弱”的行为当然被要求掩盖。

而同时，因为他们占据了生产领域，女性被赶回家庭范围，从事家务、育儿等无偿劳动，女性的奉献相比男性得不到承认，她们也被迫依附男性生存，尽管双方都为家庭作出了贡献，但女性很难获得法律层面上的承认，即使承认，获得的补偿也很有限。

例如2020年做全职主妇5年的王女士获得的家务补偿款5万元，2023年江苏南通全职照顾家庭20年的主妇魏某，获得家务补偿10万元，北京的李女士承担了全部照料子女的工作，以及子女的教育费用，获赔5万。如果你雇佣一个全职保姆，哪怕只工作1年都不止5万，但女性一旦进入婚姻，她的劳动似乎就自动贬值了，并且还得赔上自己的职业发展。

尽管社会和男性都赞扬女性在家务中的付出，然而争吵发生时，又有多少男性会直接向妻子说：“要是没有我养着你，你要怎么活？”

许多女性的焦虑、抑郁也来自于此，她们的自我得不到发展，她们必须接受系统性的压迫。

在困于家庭的同时，某种意义上女性也在家庭中得到了补偿，如波伏瓦所说：“女人在结婚时获得世界的一部分‘封地’”“通过家务劳动，女人成功占有了自己的‘巢’”。

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让男性属于社会，女性属于家庭，在家庭内部，女性掌管着一切，从旧扶手椅下、窗户、柜子、罩子下的灰尘，到餐具的摆放、晚餐的菜谱。

《第二性》里写道：“当家庭主妇怀疑地审察货摊时，她是女王；世界带着它的财富和陷阱摆在她的脚下，让她获取一个战利品。当她把购物袋掏空，倒在桌上时，她品尝着短暂的胜利。她把罐头、不易腐烂的食品放进壁橱，这能保证她对付未来；她满足地欣赏除去包装的蔬菜和肉，马上要施展能耐做菜。”

家务之外，家庭成员也被女性控制，孩子的上学、照料、教养，都被女性一手操办，孩子被她们所生然而也不属于她们，女性把后代归于男性名下，以获得一定程度上操控男性的力量，因为男性需要后代，但是他们不直接抚养后代，这重任就落到女性头上。

若出现问题的是孩子，孩子作为完全隶属于女性的“有血肉的玩具”，她同样有责任去修正问题，若出问题的是她们自己，那么这便是某种程度的抗议。

家庭成员的情绪可以成为女性的筹码，被用以支配男性，男性如果想在工作后获得一个甜蜜温暖的巢穴，他在某些时刻不得不屈从于女性，为防止女性的“歇斯底里”，他在争吵时得让着她，为了后代的教育，他得让妻子不滑向疯女人行列，以免家中无人栽培他的后代。

如果在家庭内部都属于女性的领地，那么当她对领地内部出现问题时，她也总是最敏锐地发现并最希望改正问题的，正如男性若是在事业上出现问题，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去解决问题，女性是家庭危机中的“第一责任人”，她们承受着家庭内部和谐的责任，需要最先察觉并解决问题。

然而，男性作为父权制下的既得利益者并不愿意开放社会生产领域，让女人进入，或者不愿意进入家庭领域，为妻子分担工作，他们仿佛站在河边的人，尽管依仗着河流饮水，却不想踏入其中湿了鞋，他们必须坚持“家庭事务属于女性”，才能避免承担繁重的家务。

保持上位者、强者的姿态，是男性生存于生产领域的要求，保持敏感、控制家庭成员的精神状况，是女性支配家庭领域的需要。

女性因资源上的匮乏，社会决策上的失权，更容易感知系统的不公平，只有被压迫者才会寻求改变，而既得利益者总是愿意维持现状，因此寻求帮助的总是女性而非男性，因为女性想要改变。而寻求心理咨询可能被男性视为承认自己是失败而脆弱的，会破坏他在生产领域构建的形象，他需要通过“否认问题”维持现状。

一部分男性不愿意咨询、不愿意尝试进行改变，可能在于，改变会破坏原本的家庭结构，心理咨询提倡平等，但在父权制中的家庭是有权力等级的，如果咨询师突然要求一个习惯把孩子或妻子当附属品的男性，把孩子或妻子视为一个等同于他自己的人，他会感到特权被动摇了。

尽管男性似乎占据了特权阶级，并且固守自己的特权，然而，在系统性不平等结构的压迫下，没有人是真正的赢家，男性同样是父权制下的受害者。他们难以表达真实情感，无论是绝望、焦虑、还是快乐、幸福，这些未被阐释的感觉将以背痛、疲乏、头疼、高血压等症状展现，许多男性终其一生承受精神上的高压，却只能缄默以待，父权制似乎让他们得到了一切有利的资源，但却没能让他们在寿命上长过“软弱”的女人。

根据哥德堡的描述，许多男性“哪怕最后求助于心理咨询，也是企图把事情转移到工作目标的经历，而不是一种关系的经历。”他们希望尽可能地被告知如何迅速有效的解决他们的问题，而非付出情感从根源上扭转他们对人际的认知。

03

写在最后

男性不需要求助就是真正的强大了吗？

女性的高心理求助率意味着无能吗？

不是的。

求助意味着拥有改变的勇气，并不意味着你软弱无力。哭泣只是发泄情绪的渠道，并不比暴力或者酗酒低下，当女性在咨询室里诉说痛苦、寻求改变时，这些声音本质上是对系统性压迫的无声反抗，她在告兆着那些被视为“理所当然”的母职、妻职与情绪劳动，本应被看见和分担。

父权制伤害的不只是女性，女性主义拯救的也不只有女性，咨询室内的心理求助者解救的不止有自己，还有周围的所有人，女性的心理求助，应当成为撬动家庭改变的支点，当她们试着通过努力为个人或者家庭做出改变时，也在为男性“松绑”，丈夫不必永远扮演无坚不摧的顶梁柱，他可以借用妻子的推动走入咨询室，而不必承受“不够男人”的羞辱，终有一天，他不需要借助女性的帮助也能走进咨询室。

在要求你必须强大的语境下，男性的勇气就是允许自己展露脆弱，在被污名化无能的语境下，女性的勇气是选择直面问题。

这场心理求助的性别叙事，并不是指向男女的对抗，不是论证谁更好更强，而是希望每个人的伤痕都被允许展示，每个人的痛苦都可以被托举。我们不必只身一人面对问题，男性、女性互相都可以成为支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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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商昔，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沈家宏心理（ID：shenjiahongweixin），沈家宏心理致力于家庭系统动力学与个体心理的研究、运用与传播，打造一个集心理咨询、心理培训、心理督导、心理测量、心理网络产品、心理学物化产品、员工心理援助计划为一体的专业心理服务平台，旨在促进个人在家庭、学校、职场、婚姻中健康幸福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