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心理健康真不一定是教出来的｜当“00后”班主任用自杀抗争荒诞

作者：A.W.

来源：微信公众号： Later Life 往后余生（ID：New_Later_Life）

人类历史上最难绷的事，莫过于存在着“教育”这么一个魔幻的乌托邦。

当社会越发让人不满时，教育所要承担的就越多，受教育者所要承担的也就越多，最后，连教书育人的也都得承担更多。学的越来越多、教的越来越多、考的越来越多，思考的却越来越少、争论的却越来越单一。把知识复制粘贴，有时候，也只是把知识复制粘贴。

等人们离开了这乌托邦——无论是从未成年人教育还是从成人教育中走出来的人，若严格依据其所受教育而行事，似乎又会被称为是不懂圆滑、不明世故的“书呆子”，秒背沉重的“太天真、太幼稚”的巨锅。现如今，甚至还会被质问，为何脱不下长衫而要争做“孔乙己”。

若说最讽刺的矛盾体，莫过于是人就在这乌托邦里讨生活，却竟脱不下长衫的天真青年。

人生最后一抹仍是彩虹 | 来自那位自杀的“00后”班主任

01

不敢管的老师管到死的学生

“现在你们不好好学习，将来连工作都找不到！”

应届毕业生的就业困难，如今都能传导到小学一年级的课业压力上。虽然听起来这很荒诞，但仔细想想，倒也正常。

在学生心理健康问题日趋严重的今天，相当一部分学校采取了异乎风趣的决策——把课间变成了课堂的一部分。中老年人每天都在转发的“久坐伤身”，可能是因为平时就不把青少年当人看吧，我也没见过这帮大叔大妈有说久坐问题比学习成绩更重要。

健康？健康怎么比得上未来。加班文化延申至学校，不就成了“加课文化”吗？老师和学生，总得卷死一个才算是卷了下吧。

有位徐姓的受访家长称，孩子高中上了三年，每一节课间班主任都在教室后面“坐班”，全天候监视。孩子们一整天都必须保持静默、不许讲话，唯独上厕所是个例外。

“厕所外交”，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校园文化中最重要的有机组成部分，也成为了校园里最拥挤的地方。

即使是在寄宿学校里，两拨半大小子要打架，也得“提前约尿”；不少时候还得“灵活调尿”，才能凑齐半数人。打上个八分钟的照面，你都还没和敌人一起清完拥挤的交际场，就得赶紧提上裤子回去上课。一群娃娃憋到同一个时间点上厕所，这么锻炼毅力的教育方式，也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要说这种情况是少数个案，多数孩子还是天生热爱学习。那可就怕老师还爱让你多学点儿，有受访的同学就说，要是运气不好赶上老师拖堂，一泡尿就得憋到下个课间才能上。为了别人的好日子而死命工作的牛马，都表示自己看不下去了。

不少走读学校的孩子们，常常屎尿憋一天，回家直捣黄龙，半小时蹲厕所里不见人影是常态。这让每天都躲洗手间一小时，全力寻求自己的专属时空的当代社畜们，不得惭愧成鬼畜？

其实，这种情况，早在 2015 年的人民日报便有被报道，时称“圈养学生”。时过境迁，问题愈演愈烈。有的学校甚至推出了“通行证”，有它才能进厕所，咱也不知这厕所是个什么级别的校内单位，“调尿办”吗？味儿这么冲。

家长留言 | 总得来说就很荒诞

这还不算完，装完窗栅栏又装上360°监控，严防死守想自杀的、时刻紧盯不学习的。这种情况到了一种变态的程度，学生们开始变得不敢嬉戏打闹，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摄像头后面就多了一双不受限制、没有监督的眼睛。

诚然，安装监控的初衷，是为避免发生意外时没有任何清晰的证据，避免使事情变得复杂无解。但当把监控被赤裸裸地应用于教育领域实践中，不仅学生们如坐针毡，连授课老师们都受不了了，因为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摄像头后面就多了一双不受限制的、没有监督的眼睛。

进入学校的每一个人，都可能被谁躲在某个地方“审视”。

有时候，你的身体甚至会突然被摄像头那发出的声音吓得一激灵，任课老师和同学们仔细一听，“哦，又是班主任喊某某学生去办公室了，这孩子还能顺路上趟厕所，真幸福啊。”

有的学校可能经费有限，装的不是麦而是个录好了音的大喇叭，随机“滴滴又哒哒”，为了一两个人要折磨在场的所有人，并似乎是很有道理地频繁折磨。巴甫洛夫的狗听见了，都得给点个赞。

除了摄像头，后门小窗那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这里随机生成油腻脸，油印时时可辨，常见高阶 NPC，就是“班主任”。

“上学如同上监狱，文科理科都是牲”，这是当今流行于中二青年里的中二名言，是为流行梗。

“课间10分钟，‘野’点又何妨”，这是流行在家长和公众间的共鸣，却鲜有清晰的回响。

著名医生、媒体人李清晨先生，就此还回忆起了自己那个年代的游戏，“海陆空军”。我想到自己那个年代的游戏，也还是“木头人”“赛赛赛”“摔盘盘”，其无不是要走向户外的体育、智力互动。

自己上高中那会，“厕所外交”常常是我和别的班的e人们社交的重要“班际场合”，那会的十分钟课间我们都还嫌少。现在想想，我这小兔崽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相当地不知好歹了。

而在这种颇为荒诞的现象的另一面，是老师们不敢管学生的困境。

“一管，哪句话说不对了，就退学了、就自残了、就跳楼了”，赵老师在某县城的一中任职，“你说我每个月就这么仨瓜俩枣的收入，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值当地冒险，对吧”，老赵深深叹了口气，一只大手直拍上我的肩膀，我差点出溜到地上，“去年，就去年，有个脾气贼**好的老师被气炸了，呵斥了个学生几句，这学生家长直接就***找上学校来要打人。最后，这么个老好人还被停职了一个月，学校就**说这是演给家长看的一个交代，你说这不是拉偏架这是啥。老师就***是个弱势群体！那么个脸皮儿薄的人，打从那儿起就彻底蔫了，走路碰见了打个招呼都有气无力的。一个大男人，秃地就剩下三根毛了，体制内的干油条，也没法跳槽了，天天被一群熟人在后面嚼舌根戳脊梁骨... ...是，你可以说这是个个案，可我听多了、我怕了、我吃不了得兜着走，我管那么多、我遇上事了谁**管我啊，我可是何苦啊。”

是，是，是，我也是挺苦的，说是采访，搭进去我两百块饭钱，听了六个小时的骂街，到头来就捞到这么几句能写进来的。也真是个老六。

02

六节心理健康课不如散步十分钟

说个好玩的，辽宁教育厅等 18 个部门，发布了一个专项方案，规定小学、初中阶段，每学期心理健康教育课不得低于 6 课时。

这种事情需要观察数据 | 子弹少说得先飞一学期

有位韩姓受访者，以自家孩子的经历苦笑着吐槽道，“我小儿子没能完成心理健康课的作业，被罚课间不许休息抄写课本，回家抄到深夜才抄完。他那作业也是离谱，是我没让他做的。那作业是让设计一个‘能够适用于中学课堂的心理健康治疗意义的可以同学老师间一起互动的音乐剧剧本‘。我一个从业三十年的互联网老社畜，这作业里的每个字我都认识，连一块我根本理解不了这是个啥。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孩子是要被人治愈的、还是要治愈别人的。他能治愈谁？他也就能治愈个老师的绩效。”

火药味十足，话糙理不糙。

这便是我们的心理健康教育在各个学校四处开花的现状，主打一个离离原上谱。

事实上，学生们需要的，可能很简单。

或许，有一天，当校园里的心理健康课程不再使用任何媒介，而是一起闭上眼睛聆听、一起外出在学校院子里随性地散步、课间能打闹下能睡一会、和所有老师能一起做做冥想，不讨论成绩、不讨论未来、只在乎当下。

那一天，孩子们才是上了一堂真正的心理健康课。

在李清晨的公众号文章里，有一条留言写道：“作为妈妈，作为老师，作为幼儿园园长。特意换了自己的微信头像才敢评论（我是胆小鬼）每一个教育者都清楚，运动改变大脑。但是现在大环境，大意识，就是孩子磕磕碰碰是错误的，就是得闹事，闹了学校、幼儿园就得赔偿。可我得养家糊口，底下一帮老师得养家糊口。大家……”

老师们，你们承担的太多了，大家辛苦了。很多事，我们知道，不是你们的错。

无论如何，最后吐槽一句——这次采访中，我听过的最离谱的事，就是普修的心理健康课上完了竟还要考试的、如果挂了就还得再上的，我不李姐、或许是我太年轻。

这里我还能写啥 | 直接给我整不会了

很多时候，并不是老师们真心想如此这般。

有太多的善良人，实在是于心不忍，因而却终酿惨祸。

我确实无法再写出一篇，关于那位“00后”老师自杀的普通文章，在铺天盖地的信息里，我已经没有力量去愤怒了、我只剩下了难过。

但我希望，这样一篇节奏轻快的文章，能够传递给世界更多人一些思考。我们，这代人，是不是应该为了孩子们而做点什么、是不是应该为了我们自己而做点什么。

作者简介：A.W.，一名记者，尤其擅长报道妇女健康、心理健康和健康的社会决定因素。她的作品发表在《妇女健康》、《预防》和《自我》等刊物上。编译：Nathalie Menia，法语语言学士。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Later Life 往后余生（ID：New_Later_Life），专注于自伤自杀干预教育、死亡教育的一小群年轻人。